振鹭

河道英视角。明明是大热圈，为什么没有粮，好痛苦，自割腿肉。

——

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天，楼道里的灯光昏暗而暧昧，是老式相机拍出来欠曝而过噪的胶片，将丝丝缕缕的发丝拍得模糊而互相牵扯。距离过近，洗发水淡淡而没有层次的香味如同丝绸迎风招展。可是没有风。

这让他想到了那个中国导演的电影。

如果他要求，朴妍珍会做个好好伴侣，似乎与他一起享受荧屏，会随着影片的节奏适时落泪与微笑。但终究不是她会主动去看的风格。在这种事情上，他不会强求自己的妻子。所以那一天，他独自斟了一杯酒，打开了《重庆森林》。

但或许是习惯了好莱坞式的作品，空镜过多，帧数过低，慢节奏使得他迟迟无法进入状态。在看到男主角陷入失恋的沼泽中而试图一天之内吃尽五十罐凤梨罐头时，他关闭了放映机，无奈地笑了。因为一段感情而失去体面，魂不守舍，不是河道英能理解的。

——不管如何，他的镜头是美的。黄绿灯光交织下场景颜色斑驳似梦非梦，就同如今。

她的瞳仁很黑，如果有光的话，应该会闪着棋子一样温润的光泽。但她永远背着光。他开始好奇。

河道英是搞实业的，喜欢利落，这意味着他不如那群玩金融的般习于应酬，但这不代表他不擅长用言语攻城掠地。

她与他对弈，你来我往，不动声色，机锋暗藏。她抬眼看他时，像一潭寂寂的古井，绝不能用娴静来形容。

“你靠什么生活？”
“靠着暗算单纯的男人并让他们伤心。”
“那你的生意如何？”
“不好。因为我是个好人。”

哈，以她的手腕，如果想要，单纯的男人早就丢盔弃甲，给她摘星星摘月亮，而不会仍由她在寂寞的便利店吃着廉价的预制碳水。

“用从我这里赢来的钱买的吗？”
“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她将饭团递到他手上，从被给予者变成了给予者，把话语的主导权轻飘飘地拿回来：“吃吗？”

“为什么喜欢下围棋？”
“我喜欢在沉默中拼命交锋的感觉。对方精心建造的领地，要摧毁它才能获胜，也很吸引我。”

她的眼神透过玻璃，虚虚地看着不知远处何方，而他却看着镜面中她的虚像。

有一位律师曾经教他围棋，说，他从出生起就拿了黑子，所以他总是比别人更有优势，更顺坦。不过这场对局，她油盐不进，防守固若金汤，而他早已在急躁的攻击中露出破绽。她那么聪明，估计早就抓住了吧。

她有所图，毫不掩饰。

从小到大的精英教育让河道英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婚姻不过是性与利益的结合。他知道朴妍珍脑袋空空，但妻子这个角色她扮演得不错。

他一直以为，不揭开那层面纱，只会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但没想到，在有意掩饰下，暗地里的尸体早已腐烂生蛆。

在看见她身上的伤痕时，他的眼睛被刺痛了。

文东恩啊，她是苦难和仇恨浇灌出来的恶魔花，姿态高昂地蔑视各路神灵，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有毒香气。她没有拿过人生的黑子，却已经能让他有所顾忌。她是如此高明的棋手。他是执棋者，但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入了她的棋局。

但是，明明早有制胜之法，为什么要如此迂回呢？
这是你的让步吗，文东恩。
那便让我来做你的“强棋”*吧。

多年以后，河道英都会想起站在寂寞的便利店，面对着玻璃独自吃着饭团的那个夜晚。他的视线已经游移到王家卫的《重庆森林》里，由金鱼的视角，看着男主角默不作声地吃着凤梨罐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也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在截止日期之前，将这份情意或囫囵吞枣或细细品味，在唇舌之间最后一次咀嚼，便可以说告别了。

——

*围棋术语，我不懂，百度的，半瓶水叮当响。
**王家卫《重庆森林》。